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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p微博同名,家人们再会哈

二十一、遮雪

今夜的驭凤楼格外冷清,主人喜红,门口两盏灯,深更半夜闹鬼似的燃着。

主家打扮古怪,宽大的袖子随着他大幅的动作乱飞,衣衫与温凉一红一白,分不清男女,只知覆了红盖头上花轿也不违和。

他带着市侩的笑,疾步行至温凉面前,“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就您呀?其他几位大人不跟您一道儿?您那两个小跟班呢?”

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噼里啪啦地冒出来。

温凉脚下未停,转头对着他安抚一笑,“你别紧张,单孤一人前来,肯定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
楼主:“............”

那您别来了。

“瞧您说的,哈哈怪吓人的,小的听着多少有点惶恐了。”

“有点?”温凉脸上挂着笑,眼底却一片森然,“你是应该惶恐,应该万分惶恐。”

“......哈哈您可真会说笑。”楼主缩了缩脖子,讪讪道。

两人一前一后上楼。

关门前,楼主小声吩咐下人去清客,凤楼今儿个不做生意了。

一举一动落在温凉眼里,等他做完所有多余的动作,畏手畏脚地挪到跟前,才懒洋洋地笑道,“孤从不说玩笑话,谢持仪。”

中晋鄞州的双生子,谢执礼胞弟,竟是西秦王都最大的酒楼,凤楼的主人。

谢持仪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,易容的面皮十分完好地贴合在脸上,并没有破绽。

突然他猛地反应过来,僵硬地把手放了下来,垂死挣扎,“殿下说谁?小人并未......”

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莫非王臣。你们在说什么做什么,孤一清二楚,你们在孤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。”温凉长身玉立,含笑打断道:“持仪,你要明白,孤是来警告你们谢氏不要把手伸得太长,而不是来与你商量的。”

原来方才并不是在诈他,他真的暴露了,或许在温凉眼里从未隐匿。

谢持仪瞳孔剧烈颤动,脸色苍白的看向温凉。

他在笑。

温凉的表情始终如一,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,有种怪异的恐怖。

“孤不希望姬三公子死在晋国的土地上,懂吗?”

谢持仪仿佛牵线木偶,强迫自己挂上八面玲珑的笑容,“除了故土的人,旁人生死与我们应该并无多大干系吧,殿下?”

温凉轻声道:“一定要我明说么,我不愿同姬珩之间生半点嫌隙,这回听懂了吗?”

荒唐!

外面那些风言风语,他的储君!竟然自甘下贱到如此地步。

“您问过晋国的百姓吗?”

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谢持仪破釜沉舟,“温折容愿做姬珩的帐中人,他们愿意做姬秦的阶下囚吗?”

“继续。”温凉耐着性子听他说。

“您有弱点了,殿下。”谢持仪道,“欲成大事者,怎么能被情绊住脚步?穆阳君了无牵挂,中晋或许在他手里才能壮大,我们并非非您不可,良禽择木而栖,世子殿下。”

烛光晃动,平添杀意。

“你在威胁我?”温凉抬手掐住他的脖子,快得不容任何避开的机会,侧头在他耳边饶有兴致道:“温悯真的了无牵挂吗?”

鄞州谢氏叔侄二人,端有天大的本事,一个困住温写意前半生,一个困住他后半生。

“是归隐多年把脑子隐坏了,坚信谢执礼是只小白兔的温悯给了你们,汴中温氏皆是头脑简单的莽夫的——错觉吗?让你们一时忘记了自己到底几斤几两。”

空气变得稀薄,谢持仪死命扣着温凉的手,然而撼动不了分毫。

“殿,殿下......”

“孤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掌控的窝囊废,孤是你们的储君,温晋未来的王。”五指收紧,谢持仪的呼吸变得无比困难,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用,温凉让他屡试不爽的花言巧语无用武之地。

温凉欣赏着他的挣扎,好心情道:“如果你为了操心姬秦内政而记不住这些你本该牢记的东西,那么孤送你去阎罗殿静静心,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,你意下如何?”

“殿下!我......臣知错了......持仪知错了......”谢持仪断断续续地求。

“那就不要再惹我生气了。”

温凉松手,谢持仪失去支撑,大难不死带来的后怕令他脚软地瘫坐在地上。

他得以喘息,拼了命地大口呼气。

温凉弯腰将他扶起,在谢持仪惊恐的眼神下,替他整了整衣领,拍拍他的肩,说:“持仪,孤向来明白鄞州谢氏能力非常,鄞州与蔺都做汴中的盾,孤十分放心。是而对于执礼在聊城的所作所为,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甚至必要还为你们圆谎。”

“但你们不能当孤真的瞎了,对吗?”

谢持仪跪了下去,昂贵的绸衣在膝行的两步中扯烂,他伸手拉住温凉的下衣袍角,举起三指发誓道:“世,世子......鄞州谢氏绝无二心!”

“有无二心不是你说了算的。”温凉挑起他的下巴,拇指揩过下唇留下艳丽的红,“谢迢心比天高,命比纸薄,还不懂吗?告诉谢执礼,少自作主张。”

从这个角度让谢持仪除了温凉看不到任何东西,他惊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,几乎笼罩在温凉的阴影下。

温凉垂眸看他,像是在看无足轻重的蝼蚁。

“臣向您保证。”谢持仪俯低身子,声音也跟着压下来,眼神却越来越明亮狠戾。

去死吧!

谢执礼眼疾手快地拿到温凉身后的琉璃杯,狠狠砸碎在地上。

“来人——杀了他!”

随后在门被打开手下鱼贯而入的同时,回身手脚并用地往外逃,额角冷汗淌落,他听不见温凉的生息。

温凉为什么没有声音!

该死的,温凉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!

很快他就知道了。

“持仪啊,孤对你们谢家如此宽容,何以这般回报孤?”惜命一点点从剑鞘中拔出,温凉摇头叹息,“其实对于孤来说,一只能叫会跳的狗,和一个只会喘气的瘫子没有差别。”

棋子是不需要有意识的,否则只是凭添麻烦。

“梁上,檐后,楼角......三十七道呼吸,不对,还漏了一个持仪,统共三十八人。”

疯子!

温凉悍然出剑,剑气裹挟着杀意横冲直撞。

原来血从身体中迸溅而出,是有声音的,谢持仪恍惚地想。

后背仿佛被人泼了一盆热水,化了原本快结冰的冷汗,又似烧红了的铁一般烙在他的背上。

“持仪准备太多,惜命今夜会撑的。”

疯子!怪物!

声音越来越近,温凉一边杀人,一边向他靠近。

谢持仪根本不敢回头。

到了!就快到了,门口——

开了门,他就得救了!

就在他的手堪堪碰上门环时,肩膀兀地传来痛意,谢执礼浑身一怔,他低头看去,滴着血的利剑穿肩而出,把他直挺挺钉在了门板上。

“谢,持,仪。”

身后如同鬼魅的声音响起,他僵硬地转头,瞳孔狠缩。

——温凉嘴角噙着笑,一如从前在夫子面前装模作样的儒雅,他的脸上没有一滴血,嗜血猩红的是他的眸子,那是被点燃的快意,扭曲的狂热。

冷风从门缝钻进来,拖拽着死气一同到来,他把他拉进了地狱。

兄长说得没错,温凉狠起来,鬼神让路。

为数不多的死士企图救他,温凉眼皮未掀,反手一刀,将忽至几人的头颅齐齐斩下,刀锋快得多余的血都来不及溢出,人便顿了动作。

冰凉沾血的冷兵贴到了脸上,寒意从谢持仪心头升起。

“宗堂博弈我确实输给了汉阳候,但是——”温凉尾音略哑,“你以为魏泯在我手下就能全身而退吗?”

不能。

身长三尺,刀背上刻着复杂的梵文,上设深槽,刀锋血口,那是绝无仅有的。

谢持仪面色发白,梦呓般喃喃道:“祁连月......”

魏泯引以为傲的杀人刀。

“无论你们与姜眠做了什么交易,现在都不作数了,知晓了吗?”

谢持仪嘴唇发抖,祁连月映出他因惊恐而睁得异常大的眼睛,还有满脸的泪水。

温凉满意地看着他点头,缓缓又道:“孤不会杀你,可知为何?”

知。

而温凉并不需要他的回答。

“去吧持仪,回到鄞州,孤期待你将发生在临淮的所有事,事无巨细地告诉谢执礼。”他一字字道,“也替孤带句话给他,就说......你们的命,是孤留着将来向蔺都诸君赔罪用的。” 

“如果你做不到,孤会让你后悔自己今夜未能死成,以及......你的父母兄弟,你们谢氏的每一个人,都将成为祁连月的刀下亡魂。不要质疑孤,孤言出必行。”

谢持仪闭上眼,疼晕过去前想,因果轮回,既知今日,他必定会阻止谢执礼的试探。

因为温凉,远比中洲其他枭主可怖的多。

如今他们触及温凉的逆鳞,终于把他惹毛了。

———

西秦的冬天风雪不断,落在身上,试图冲刷他的污秽。

温凉手脚冰凉,脸是冷的,心也是冷的。化不开的雪积在发上,积在眉睫之上,将他变成暗夜蛊惑人心的雪妖。

“折容。”

温凉心神一荡,闻言回头,是姬珩。

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,失温的皮肤在逐渐回暖。温凉疾步向他走去,越走越快,最后跑了起来。

姬珩就在那里静静等着他,等他气喘吁吁地跑近,等他撞进自己怀里。

天街小雪,朦胧中行客来去匆匆,生怕沾襟湿衣。唯独姬雁归,执伞久候,替他挡下了全部的风雪。

多年患难,温凉终于停止下坠。

“阿珩,让我回汴中,我要做你姬珩的守疆人,来日翻山越岭直逼姜齐,沿途我来迎你。”

他不要做什么天下共主,温凉要自由,温凉要姬珩。

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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